“久随韦肇快题名,卓立龙泉奠此氓;翠邑群峰齐毓秀,影浮七级独含情……”清代滕县县令王政这样描绘了作为“古滕八景”之一的龙泉塔(称“浮屠峙玉”或“塔影高标”),然而岁月沧桑,龙泉塔虽经1985年重修,可早已没有了“风过金铃音袅袅”的遥响,也少了傍晚归栖时绕塔而飞的暮鸦,连塔下的寺院也不见一点痕迹,徒让后人怀疑这塔是寺院佛塔还是荆河沿岸的镇水塔……
好在一层塔身外侧镶嵌的石刻还在,其中西南一块为《重修龙泉禅寺记》,记录了明朝宣德三年(1428年)的一次维修过程,距今已有580多年。当时的滕县儒学教谕项理亲自撰文记录此事,当是第一手资料,较为详实可信。《重修龙泉禅寺记》文说:“滕县城东一里许有寺曰龙泉寺,之西有宝塔一座,高十二丈,根围等之,垂檐十一级。创建之由无考,历岁既远,寺且废,而所存者惟石佛与塔焉耳。然风飘雨洗,塔亦多损……”
由该《重修龙泉禅寺记》文可知:五百多年前龙泉寺即已衰败,只剩下“石佛”和残塔,“正玉”和尚在寺庙原址建了三间佛殿,当时的“武德将军、滕阳守御千户蔡祐”带头捐出自己的俸禄倡修古塔,又请了“显庆寺”的僧人无文和至彻化缘牵头操办,“合邑官员军民士庶,或舍金帛资财,或施砖瓦木石,或助人力柴薪,同成胜事,一时人心翕然乐从……”工程完工后,蔡祐的长子蔡瑛请了时任“滕县儒学教谕”的项理撰写落成铭记,刻石嵌入塔身之上。项理是寿山人,明朝正统年间来任,举人出身(即“乡贡进士”),县志记载他“经明行优,启迪有方,祠名宦”,是当时滕县最高文教长官。
巧合的是,正当笔者抄录这篇石刻铭文时,铭文中提到的倡修捐款人、时任“滕阳守御”的蔡祐千户的墓志在城西一座商城的建筑工地出土了!滕州的文博工作者赶忙前往抢救,从渣土堆里拣出墓志石刻残片,拼凑完整,终于还原出这位明朝滕县境内最高军事长官的生平事迹。《墓志》中说:“(蔡祐)虽以兵家,而笃好儒雅,涉猎经史,疏通大义……”这就解释了蔡千户为什么身为武职,却热衷参与修复龙泉塔的原因,并且明朝的驻军千户职务是世袭的,蔡祐的先祖本是合肥人,因跟从明太祖朱元璋征战有功,被授予武德将军、正千户世代镇守滕县,因而落籍滕地,参与滕县文化建设……
五百年前的文字石刻,因嵌入塔身上层,或被埋入地下而有幸保存了下来。今龙泉塔一层塔身周围除该《重修龙泉禅寺记》铭刻外,尚还有《庄塑释迦佛像记》《鼎塑昆卢佛像之记》(皆项理撰文)《大佛顶尊胜神咒》《大明六字真言》等石刻,亦侥幸得以保存。然而立在地面的石刻,就没那么幸运了:《重修龙泉禅寺记》中提到的明代“石佛”而今安在?清朝道光年间滕邑才子、甲科进士郭印瑚所撰的《重修龙泉塔顶记》碑“勒石于塔南门前左”,而今安在?郭文描绘龙泉塔:“邑治东北隅有龙泉塔焉,形胜家谓文笔象也。风云作势,奎壁腾辉;插霄汉以凌空,矗虹霓而画日。南梁波涨,蘸水成烟;北郭山横,排云作架。固以竖龙一指,花雨纷飞;翥凤三霄,光明普照矣”……这些胜景而今安在哉?
当代著名滕籍书画家王学仲先生于1947年绘有《滕县兵燹》写生一画:残破的龙泉塔矗立在一片荒草废墟中,画上题写:“可爱的故乡古滕城,城貌庄严,城庄经三次兵燹,飞檐的城楼改成秃垒,断壁残垣,枯槐衰柳,满一城只有高塔影圆,高插在晴空”——可知龙泉塔在经过道光年间维修百年后,又历战火,衰朽不堪……
一座龙泉塔,见证了悠悠古滕千年的兴衰……
“国善何妨小?滕文此旧疆;塔来知县近,山远觉途长……”清朝吏部郎中张问陶在《过滕县》一诗中这样描摹行人临近滕县城时先看到龙泉塔的场景,颇有“近乡情更怯”的意味。龙泉塔自古就成了滕地的符号和地标,今又辟成“龙泉文化广场”,更成为滕州城的一处名胜和名片——只是,古塔被周边日益增高的高楼大厦围挡起来,城外的人不复见塔“知县近”了……